[违章新闻]记一位车祸死者的父亲

《违章新闻》

面对死去的亲人，有的人嚎啕大哭，有的人以笑带哭，有的人神情呆滞，诸如此类异于常态的表现，比比皆是。而面对突然死去的亲人，能将哀伤掩于内心，神情坦然，不失理性的人，还真不多。春节初二，我就遇到一位这样的一个人，他是一个车祸死者的父亲。

死者是邻村的一个31岁男子，早前已经离婚，有一子。春节回乡过年，搞网恋，找了一个女朋友，邀请女朋友到他家见未来的公婆，男子约好到县城汽车站接女子，不料晚上六点左右在路上等车的间隙，被车撞成重伤，送医院抢救无果，在凌晨4点终告不治。

车祸司机是一个26岁的男子，在一个私人房地产企业做事，向老板借了一辆帕萨特回家过年。出事当天，受岳父的指派，开车去岳父家载人外出，从他的岳父家开车出来不到半小时，就发生了车祸。乡间道路很复杂，自信车、摩托车、行人交错而行，没有车道之分，毫无规律可言。这小子开车跟在小车后面，跟得紧，速度快。车祸死者正好在横穿马路，因为被交错而来的车子挡住视线，前车一个急闪避开了这个行人，后面跟车的根本没时间和意识做动作，连刹车都没踩一下，直接扑上去，车左灯侧边擦了上去，人挂在左后视镜上，由于惯性，头猛烈的甩击在挡风玻璃上，撞成一个洞。车，无大碍，司机，毫发无损，车上人也无太多的感觉。所有的伤害，只有这个行人独自承受。剩下的事情就是救人，司机伙同车上的人将伤者先送中医院，再转县人民医院。在送医院途中，司机报了警。

司机将伤者送医院后，给三妹夫打了电话。人在大难当头，能有值得信赖的朋友可以求助，真是一种幸福；如果能被大难当头的人第一个求助，也是一种幸福。求助是否成功，是一回事，有没有人值得自己开口求助或被人求助又是一回事。三妹夫除了早前的嗜赌和不善于料理经济之外，还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，做事不怕吃苦，为人慷慨仗义，关爱妻女。三妹夫接到求助电话，大致了解了下情况，拔腿开车，直奔县城。

去了好一会，不见回来。三妹夫在电话里说，暂时不方便说。家里人不放心，去了县城看看，我也随同去了。到交警队不久，伤者的父亲以及其他亲友也到了交警队。从对话中了解到，司机离开了，说是回家为伤者就医筹钱，对承担全责无异议。要三妹夫代为代理一下，避免肇事逃逸。我猜测，司机逃离，大致有两个原因：要么是害怕伤者家属情绪激动，寻衅滋事。在中国，向来死者为大、伤者为大，以此把事态扩大一点、宣泄一点，不仅不被法律制约，还可以吸引更多的围观，赚取同情，为获得更多赔偿收益创造条件。要么是酒驾，等醒酒之后再来处理。当伤者的家属，无丝毫无理取闹的姿态时，司机仍然不现身，直到第二天晨8点左右才出现，我基本断定是酒驾了。伤者的父亲也不时要求交警部门迅速找寻到司机，进行酒精测试。我本想直接提醒伤者家属，但还是忍住了，在态度不明朗的情况下，不给别人留口舌，是最佳选择。我以聊天的方式说了两个意思：一是司机也是无意而为，事情既然发生了，就着眼于事情处理，而非找谁抵命，伤者的父亲一来就表明了这个态度，很通情达理。二是酒驾肇事，没有车险赔偿，肇事者坐大牢，受伤者的民事赔偿诉求只能向肇事者承担，肇事者一旦坐牢，内心的愧疚必然减轻，暂且不论赔偿能力，就其赔偿意愿也会大大减低。伤者父亲听后，对酒驾测试的要求，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。

我初见伤者父亲，觉得他很淡定、理智，说话富有人情味。说了四个意见：首先表明自己是讲道理的人，按相关政策办；二是自己是基督徒，不会讹诈、耍横、撒泼；三是要求见司机，四是自己家族里面的有人，有能力摆平这件事。交警队里坐了很多人，看热闹的、帮闲的、值班的、陪同的等等不一而足。伤者父亲是个工地保安，早年开过饭店，搞过养殖场，围观的人里面，有个与他熟识的人略带嘲弄的对他说：你那个姐夫做了那么大工程的项目经理，你居然只给他干保安看大门，有点不像话。伤者父亲回答的很有尊严：人要有自知之明，能干什么，不能干什么，自己要清楚，别人能够提供与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，就已经很不错了，提出去做自己不能做的事情，自己过意不去，也对不起别人的好意。一席话，不卑不亢，有礼有节，顿时令我刮目相看。

伤者父亲，个头不大，体瘦肩窄，脸型精干。我一直观察他，隐隐的觉得他内心也很茫然，不知向谁求助，因为他一定知道，在中国，法律和政策远非无权无势之人的靠山，他多次说他能找到关系，但是他在现场联系的好像只有在交警队做司机的一个邻居，而提到的若干权贵人物，从始至终未见他联络。他说这些，大概是为自己打气，以求在心理上不输于肇事司机吧。也多次提到的信仰，更多的是自我安慰，人内心是有众多困苦的，有的可以向他人言说，有的不可为他人言说但又不得不说，信仰就是让人内心倾诉的途径，真主、释迦牟尼、耶稣等等就是听人倾诉的。如果没有信仰，内心又有不得不倾诉而无法倾诉的东西，这样的人一定会发泄，发泄的对象无非是虐待物体、人，做出怪异的行为，虐待财物就是奢侈，虐待人就是侵犯人权。发泄的人多了，社会就会变得张狂，物欲横流。现在的中国社会，是缺乏信仰的社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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