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交通日记]时间在走动，生命在继续

《交通日记》

前天晚上，小舅和小舅母的儿子，外婆的小孙子，我的小表弟出生了。当我从电话另一端听到母亲说的这个消息时，一个鲜活的小生命，两公斤六公两的婴孩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。我顿时感到生命的奇妙，他也会如同我们一样，开始使用这个世界的时间，慢慢成长。从婴儿长成小孩，从小孩到少年，从少年到青年，从青年到壮年，然后是中年，再是老年。我所认识的生物的成长，即是物质能量的转变和精神思维发展的综合过程。

于是，我和母亲谈到22年前我出生的那个时候。我问母亲当时的心情和感觉，母亲打趣地说：“等以后你媳妇生小孩的时候你去问问就知道了。”

我笑着说：“这个还早，等我二十七八岁再去问，现在我想知道关于我的那部分。”

母亲又让我去问父亲，说：“那个时候你爸一直在产房外面等着，他也知道。”

“但是我是你生的，爸爸又不可能知道你的感受。”

母亲说：“那个时候除了疼痛以外就是高兴。”

我问道：“假如很疼的话会不会不想生我？”

母亲笑了，而答案就在笑声里面。

我突然想到小学时遭遇的那场车祸。当父母接到肇事司机告诉他们我被车撞到的事实时，他们一开始抱着怀疑的想法，刚刚还在家里的儿子怎么就被车撞到了？但之后还是必须得去医院一趟。母亲告诉我当时她的手脚都是瘫的，连抬手打出租车的力气也没有，而那段时间一直卧病在床的父亲也强打起精神，陪着母亲一起去医院。到了医院见到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时，母亲和父亲终究还是哭了出来。由于是重度脑震荡，当时的意识不清不楚，我只记得一睁眼就是不可制止的头晕，只好闭着眼睛，不觉周围的声响，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感觉。

我问母亲，我出生时和我遭遇车祸时给她的感觉是不是相反的。母亲回答是。一边是高兴，一边是悲伤；一边是出生，一边是死亡。对于我而言，我不可能有父母那种的切身体会。幸运的是我还是从车祸里熬了过来，到现在还算安好地活着。我还想问假如那个时候我死了，她会怎么样，但我终究不敢开口，担心影响到母亲的好心情。

我不知道这22年以来，我的存在到底给父母添了多少悲喜，但无论如何，父母是高兴的。我的存在对于父母来说即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种存在，我的眼是他们的眼，我的耳是他们的耳。我高兴，他们也高兴；我悲伤，他们也悲伤。当父母看到头上缠着纱布的我出现在他们面前，当父母接到老师的电话通知，当父母看到满身土尘的我晚归，当父母看到我的左眼被纱布包着回到家，当父母在夜晚沿街寻找久久不归家的我，我让父母担心的次数多得数不过来，幸亏此时的我渐渐了解父母的担心，并尽量不让他们担心。

在我的生活里，一直存在那么一句从书上读来的话，个人的生与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与死，而是一个世界的生与死。我们的出生伴随着属于我们的世界的出生，而我们的死亡也伴随属于我们的世界的死亡。我相信世界上有那么一类人，他们会去主动体验重生，走到高楼楼顶边，眼睛望着楼下，一只脚踏出边沿；躺在铁轨枕木上，在火车到来的时候及时起身离开；用塑料袋紧紧罩住自己的脑袋，在呼吸极度困难时取下，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。

在我的阅读中，我极度厌恶一类作者——自我了结生命的人，如?海生和川端康成。他们不能直面生命的喜悦，而过多看到生命的悲伤。人生漫长，悲伤和痛苦总是难免，但以一种懦夫的行为去向生命里的痛苦妥协，丝毫不能引起我的同情。而刚好相反，我敬重和钦佩史铁生。年末的最后一天就是他的忌日，再当零点的钟声敲响时，便是新年，亦是新的开始，也就意味着时间仍在走动，生命还在继续。

我因为我的生命而珍惜生命，包括生命赠与的感情和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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